Moka

*每次想写短点都会写长，想写两千差不多一不小心又翻倍了

1.

世界是灰的，我又如何能爱人。

许博远在他二十几年的人生里，做过的第一件疯狂的事是为了一个游戏远走他乡。

他为此与父母冷战了几年。他那中规中矩的父母终于退让，却又怎么也想不明白他们那温顺而平凡的小儿子为何会做出这个决定。

在他们的印象里，许博远尽管话不多，却一直是个可靠的孩子。

如果要问许博远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的老师会说，许博远是个成绩中上的学生，从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不是很积极，但也从不消极。

他的同学会说，许博远是个很好相处的人，他待人很好，很有亲和力，但却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的亲戚会说，许博远是个很礼貌的孩子，在家里人面前总是安安静静的。

 

2.

真正可怕的是我并不知道那种滋味。

许博远想过无数遍要怎么活，他过的平凡，拥有看起来如水的温顺性格，可又有谁能知道，他的心底满是如岩浆般炙热的热爱。

他常将情绪压到心底，旁人说他好脾气，却不知压抑过后内心的空虚和那阵难以言说的浓灰色彩。

许博远的老家在H市。

在这里，他是许博远。

 

 

3.

妥协了太久，才会有那一瞬间的抵抗。而那抵抗才是生命，是永恒。

许博远借着下楼买东西的理由离开了家，他实在是受不了家里的那种奇怪氛围了。

他与父母早就和解，可这份来之不易的理解挡不住亲戚间无端的恶意。

“哎呀，你们家小远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去打游戏了呢？”他听了太多人这么与他的父母说。

许母的笑容在这句话出现时僵硬了几分，她摩挲着杯子的边缘，缓缓说道：“也挺好的，他喜欢就好，工资也不错，能养活自己就成了……”

“哎呀……”那人完全没看气氛似地继续说道，“打游戏的怎么能比得上人家当公务员的呢，就算工资一样，那社会地位也是不一样的呀。”

许博远坐在一边，一句话没说，他早已习惯了在这样的场合下闭嘴。

其实他真的无所谓别人怎么看他，但他实在不想看到努力包容自己的母亲在他人的为难下露出那样的神色。

他终于忍受不住，杯子敲到桌子上的力道重了几分。他的母亲与亲戚一同转过脸来，他的脸上仍挂着微笑，语气却冷漠：“我去楼下买点东西。”

他起身出门，隐隐听到背后的人说打游戏之后脾气就会变差之类的话，皱了皱眉头，走下楼去了。

这种应酬是他讨厌在春节回家的原因之一，一听到“打游戏的”四个字，他的心头就会窜上一股无名火。

许博远走到楼下，终于觉得自己能够呼吸，他转悠了几圈，还是决定去便利店买些东西。

 

 

 

4.

惊鸿一瞥莫过于此。

许博远走进便利店，习惯性地朝着说欢迎光临的收银员点了点头。

他走到放饮料的架子前，开始慢悠悠地晃荡起来。他也没什么要买的，就是想在这儿多待一会儿。

只有在陌生的地方，人与人之间的偏见才没有那么深刻。

他踱步，甚至开始研究饮料的配料表。

收银员又说了声欢迎光临。就像是命中注定一般的，许博远转过身去看向门口。

然后他愣住，盯着那个有些驼着背慢慢走进来的男人，那男人背着太阳进来，身上像是笼着一层金灿灿柔和的光。

是叶修。

叶修从大冬天的风里走到室内，头发还保持着被风吹乱的形状。他穿着一件深绿色的厚外套，脖子上围着一条深色的围巾。

他走进来，许博远的眼中就只有他了。

收银员觉得这个场景奇妙极了，一个顾客隔着三四个架子有些发愣地看着一个进来的人。

连空气都有些沉默。

然后叶修抬头，发现了那个站在角落里看着他的青年。

 

 

5.

每个地方都有这样子的一个人，他的存在就是一种信仰，只消看他一眼，心中的火光就会被点亮。

许博远不是第一次见叶修，但这却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叶修这个存在有多么大的力量。他只是看着叶修，此时的叶修不是颁奖台上满眼自信的样子，也不是打游戏时嘴角微微翘起的模样，他甚至没有听到他最为熟悉的叶修的声音，但他清清楚楚地感受到叶修就在这儿。

叶修就这么以一个普通人的姿态再次闯进了许博远的生命，突如其来却又恰到好处。

许博远的视线与叶修的目光碰上了，叶修朝他笑了一下，他便有些踌躇地朝叶修走去。

“要签名吗？”叶修微笑，半挑的眉梢令许博远感到熟悉。

“呃……等等！”许博远摸了摸口袋，发现身上并没有可以签名的东西便转身，拿了盒膏药贴，心想着反正是父亲用得到的，利索地付了钱，有些不好意思地把盒子拆出来问道，“签这儿行吗？”

叶修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说了句成啊便在白色的纸壳上签下了潇洒的叶修二字，然后问道：“你叫什么？”

许博远愣了愣，笑着说道：“就写蓝桥春雪吧。”

叶修的手停了下来，笔尖卡在了To上，他抬头，看着面前的青年，笑了：“还是蓝河吧，比较短。”

许博远说了声好，从叶修手里接过了纸壳，上面还多加了句新年快乐。短短的四个字却让许博远乐了好一会儿。

“叶神你家在H市？”许博远刚问出口便自觉有些突兀，他毕竟与叶修称不上熟。

叶修从柜台拿了包烟递给收银员，说：“恩……老家不在这儿。”

“不回去？”许博远有些好奇。

“回不去。”叶修作答，转头看许博远，青年的眼里带了点抱歉，觉得自己刚才不应提起这个话题。

叶修笑，心想这人游戏里外都爱操心，他安抚似的说道：“有什么关系。你这个膏药好用吗，好的话我也买一盒，最近一个个的都放假了，就留我一个人在那儿操劳，啧啧。”

许博远急忙回道：“好用的，我爸一直用这个。”心里默念着叶修方才说的。

有什么关系，对啊，又有什么关系。

“你家在附近？”叶修问。

“就在对面的小区。”

“哦……那离兴欣挺近啊，”叶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打荣耀去吗？”

 

 

6.

我不愿将梦想称为冲动。

许博远的学生时代在他遇到荣耀后变得流光溢彩。一个平凡的少年，第一次碰到能让自己如此热爱的事物，他深思熟虑，他等待，他一次次检验自己的态度，最后才下定决心在这条路走下去。

他曾以为自己也能成为挂在天上亮闪闪的星星，可现实却是他在追逐梦想的道路上被截下，那颗梦中的星星黯淡了下去。

可他并不后悔，做喜欢的事，他又有什么怨言，让他苦恼，令他动摇的只有那些风言风语。可当他再一次进入游戏，他的热情便又被点燃了，那些猜疑在风中消失殆尽。

许博远就这么鬼使神差地跟着叶修走了，在叶修身边坐着打了一下午的游戏。他是真的喜欢荣耀，投入的时候连身边坐着叶修都忘记了，直到叶修戳了戳他，问他要不要在这儿吃晚饭时他才回过神来。

玻璃门外就是深紫色的天空。

“不了不了，我还得回家吃饭，”许博远看了看时间，已经五点了，“谢谢叶神。”

叶修放下耳机，抬头看已经起身的青年，说道：“有什么好谢的，你都帮我打了一下午的工了。真的不留下吃饭吗，我不发工资，只有盒饭的。”

许博远被说得红了耳朵，他可是蓝雨的人，居然坐在兴欣网吧里带兴欣公会。

许博远叹了口气，却又笑了：“坐在荣耀教科书旁边打游戏，是我赚了。”

叶修见他没有留下的意思，便起身说道：“我送你。”

许博远点头，与叶修并肩走出了网吧。一开门就是冷风，许博远往外走了一步，阴面而来的冰冷让他打了个寒颤。方才在空调房里的一下午就像是个温暖的梦，他急忙回头，叶修也走了出来，掏了根烟出来点燃了，见许博远回头，便朝他招了招手。

叶修手里的烟冒着红光，烟雾随着他的手悠悠晃晃地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弧线来。

许博远突然觉得眼眶一热，朝着叶修鞠了一躬，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7.

认同感从不是别人给的。

家里的亲戚又换了一拨。

许博远一进门就看到表弟坐在沙发上，安静地听着大人们交谈。他总是觉得他的表弟与他很像。

许博远还记得以前的时候，家里人聚在一起总是会让家里的小辈向他学习，因为他听话，不惹事，成绩也还不错，可当他投身荣耀后，那样的话就再也不见了。他还记得年幼的表弟总是喜欢黏在他身边，说着长大后要和他一样。现在呢？弟弟也已经长大，两人之间也陌生了许多。许博远有些自嘲地想，他的表弟大概很失望吧。

家里人见许博远回来，连忙拉他在沙发上坐下，问他怎么下午不在家。

许博远和一群人都打了招呼，然后朝着表弟点点头，回答道：“去楼下的时候碰到一个朋友，就聊了会儿。”

大家追问，都被许博远打太极似地避开了，话题也就渐渐转开了。

许母觉得有些惊奇，儿子不过是出去了一下午，晚上回来就像是变了个人，开始加入对话，开始真正笑了出来。她觉得这样很好。

其实她真的没想过阻止儿子去做什么，她只想孩子好好的。可身为人母，她就有保护他的义务，为此她也曾固执地想让儿子换份工作。她最终败给了也接受了许博远的这份她从未发现的倔强。

晚饭后，许博远走到阳台上吹风，他想起叶修抽烟的模样，突发奇想想来根试试。表弟跟着他出了站到他身边，许博远转头看了他一眼，刚上高一的表弟不过比他矮了半个头，此时正将目光投到远远的地方。

许博远笑了笑，也转头去看那黑沉沉的天空。

“哥。”

“恩？”许博远有些惊奇表弟突然找他说话。

表弟依然看着前方，说道：“你不用在意他们说的，我很佩服你……”

小孩子变声期的声音与他记忆里清甜的嗓音已完全不同了，或许是场景所致，竟有了股岁月的沧桑感。他说：“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更佩服。”

表弟说完，有些害臊地摸了摸鼻子。许博远被表弟安慰，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便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笑着说道：“长大了啊。”

许博远看着没几颗星星的天空，耳边突然荡起叶修说的话。

有什么关系。

 

 

8.

我将再次启程。

春节期间，许博远经常跑到兴欣，一坐就是一下午。叶修有时候坐在他旁边，有时候在前台。

他惊奇地发现他与叶修之间有种莫名的熟悉，两人虽在从前没有过多的交集，但在相遇时却仿佛是一对多年的好友。

回G市时，许博远还正儿八经地到兴欣与叶修告别。

叶修说：“你这就走了，唉，真的不考虑来兴欣吗，你看看，离家也近。”

许博远举手发誓自己对蓝雨一心一意。

“行了，”叶修笑道，“又不是见不到，荣耀还在呢。”

许博远点头，一步三回头地朝门外走，弄得叶修哭笑不得，终于在走到门口的那一刻，许博远回头喊道：“叶神！荣耀见！”说完就一溜烟跑了。

 

 

9.

完整地存在着。

许博远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到了G市。惦记着那句荣耀见，他以最快的速度放好了东西便跑向办公室。

这刚到门口便听见笔言飞一阵嚎叫：“老蓝快来！！君莫笑这老妖怪，春节都不带歇的！！”

莫名的激动感涌上心头，许博远的心脏一阵狂跳。

他连嘴角的笑容都收不住，打开游戏，看到那熟悉的红色披风，打了三个字——

我来了

许博远觉得很充实，在这里，他是许博远，他也是蓝河。

 

 

10.

世界有了色彩，我才能爱人。

许博远看着君莫笑的头上冒出了一个气泡——

等着呢

许博远愣住了，他突然意识到他喜欢上了叶修，这是他人生中第二件疯狂的事。